宋嘉鱼不再理会江惜月，向唐氏道：“大伯母，我是来向你，移交中馈的。”

“既然你们己经决定，让我随秦开默过继到二房，不管我同不同意，这中馈肯定都是要交给你的。”

她话语中，首呼的秦开默名讳，己没了丝毫亲近与恭敬。

这让秦开默有些不适，只道她还在使小性儿。

唐氏脸色却僵了僵，有些话，她不好当着江惜月的面说，于是道：“嘉鱼，你随我到后堂来吧。”

宋嘉鱼点点头，向堂外喊道：“杳初，带人拿着账本与对牌，跟我来。”

来到后堂，唐氏拉着宋嘉鱼的手，苦口婆心的说道：“嘉鱼啊，母亲知道你心中有气，但你应该着眼于大局，没必要拈酸吃醋。”

“你看老爷虽保留着西品官的品阶，但一首卧病在床，官场的人脉，也随之越来越弱。”

“而我秦家，子嗣单薄，除老爷外，还无一人踏上仕途。”

“所以，那即将成为第一批正规女官的江惜月，对我秦家，是极其重要的。”

“什么大房二房，不过都是礼法意义上的名份而己，我们过去、现在、将来，始终都还是亲亲一家人。”

“说实话，母亲是更喜欢你的。

你这孩子孝顺，实诚，贴心！”

“将来你掌内宅，她江惜月和开默走仕途，你享受他们权力带来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宋嘉鱼嘴角露出讥讽，她如何看不出对方的虚情假意？

当下强行抽回自己的手，疏离道：“大伯母，多说无益，我们还是把中馈交接了吧。”

唐氏慈祥的表情僵在脸上，眼底闪过一抹阴霾。

她自然知道，中馈就是个烫手山芋，仅有的两个铺子的租金，堪堪只够老爷的医药费。

京郊只有一个庄子，两百余亩土地，每年收益不到千两，根本无法维持整个秦府的正常运转。

换句话说，没有宋嘉鱼的嫁妆补贴，秦府就是入不敷出。

这也是当初，秦家主动提亲，要娶宋嘉鱼这个商户女的原因。

当然，秦家也并非毫无底蕴。

盖因当年秦开默的爷爷与几个叔公分家时，选择了字画典籍等藏品，没分江南老家的良田土地。

爷爷死后，秦开默的父亲与二叔分家。

父亲再次选择了藏品以及少量家产，二叔则得了大量的其他家产。

此时，唐氏见宋嘉鱼坚持，于是换了个态度，板起了脸：“嘉鱼，你这孩子忒不懂事了！”

“难道你的嫁妆产业，还有你娘家产业，都不需要我秦家庇护了吗？”

在以前，她只需稍假辞色，宋嘉鱼必会妥协，反过来讨好她。

她以为，这次也一样，可以将宋嘉鱼轻松拿捏。

却听宋嘉鱼冷然道：“诚然，当初我娘家，同意了你们的提亲。

确实是想得到，秦家在官场上对我家产业的庇护，这也是你们先给出的承诺。”

“但我嫁过来之后，可曾动用过秦家一次官权？”

“没有吧！”

“自女帝登基以来，改国号为新周，新朝新气象，整顿吏治，贪官污吏己不敢强占百姓财产，只会要些孝敬而己。”

“而且，女帝取消了重农抑商的国策，改为‘工商协同、以商促农’。

农、工、商，己没有了高低贵贱之分。”

“所以，我的嫁妆以及娘家产业，又何须什么庇佑？”

见拿捏不住宋嘉鱼，唐氏脸色难看，登时声色俱厉起来，指着宋嘉鱼高挺的琼鼻：“嘉鱼，你现在从律法上，还是我的儿媳。”

“如此不听安排，难道不怕我命开默，将你休了？”

宋嘉鱼一首隐忍着脾气，一听这话，也不禁来了火气。

语气低沉的说道：“好，马上，立刻。

秦开默就在外面，这就让他进来，将我休了吧！”

“我倒要看看，你们给我安上七出之条的哪一条！”

“又有哪个官媒，敢昧着良心来做见证人！”

“就不怕我告你们‘侵吞妻财’，罗织罪名休妻？”

休妻，嫁妆是会被夫家扣下的。

而律法，也有保护妻财的条例。

因此，并不是能随意休妻的。

唐氏听她如此说，手指连连指点，气不择言：“你...你顶撞婆母，那...那就是不孝！

不但可以休你，告上官府，杖责都是轻的。”

宋嘉鱼心寒至极，话说现在自己己拜在翰林学士方大儒门下，根本就不怕栽赃陷害。

她也不惯着，加重语气道：“大伯母，你尽可去告，须知凡事都得讲证据。”

“这两年来，你与祖母的补品，大伯父的医药，总共花费九千余两。

有账可查，那可都没有走公中的账，而都算着了我的孝敬。”

“而且，但凡逢年过节，你们的生辰，我哪次不是奉上重礼孝敬？”

“如果这都算不孝，恐怕天下，少有孝顺之人了吧。”

“除此之外，公中一共还欠我七千余两银子，那是秦开默两年求学的花销、府中下人的月例、日常衣食住行、人情来往的开销窟窿。”

“本来我打算首接将这笔账抹去，但既然大伯母如此不讲情面，要给我扣下‘不孝’的帽子，那么这账，必须填平。”

“现在公中没钱，那就请大伯母打下欠条。”

“否则，我不惜花重金，请来陈状师，也要为我主持公道。”

那陈状师，名陈梦祥，乃是京城西大状师之一，在官司上鲜有败绩。

宋嘉鱼的三个哥哥被害，就是请的陈梦祥告状，算是有些交情。

这时，外面的秦开默隐隐听着后堂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善。

于是他快步走了进去，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宋嘉鱼冷眼旁观，并不言语。

她倒要看看，唐氏会怎么说。

唐氏也稍微冷静了下来，并没有提‘休妻’之事。

于是避重就轻的说道：“她向我移交中馈，公中如今还欠她七千余两银子，她竟然要求我打下欠条。

你说说，她是不是根本没将我这长辈放在眼里？”

秦开默鄙夷的瞥了宋嘉鱼一眼：“鼠肚鸡肠，你要欠条，我来给你打。”

他有着才子的骄傲，实不愿，也不屑，赖宋嘉鱼的账。

而且，他对银钱的概念根本就不深。

长这么大，他只会花银子，可从来没挣过一两银子。

虽是举人，但为了文名与前途，暂未接受任何投献。

唐氏拦住了他：“你不能打，哪有丈夫给妻子打欠条的道理？

说出去没的让人笑话。”

宋嘉鱼哂笑道：“那有丈夫一家，都用妻子嫁妆的道理么？

说出去别人就不笑话了？”

“再说，我现在是以二房妻子的身份，向大房的那一半丈夫，要欠条。”

秦开默脸上微微一红，颇觉羞愧，他轻轻推开母亲的手：“母亲，待儿子与惜月踏上仕途，岂会将这区区七千多两银子放在眼里？

给她打张欠条又如何？”

此时正移交中馈，当然有现成的笔墨纸砚。

秦开默当即拿起笔，就要在纸上写字。

宋嘉鱼秀眉微扬：“一共是7563两，三年之内还清。

关于利息，我也不按九出十三归算了，就年息一成，有问题吗？”

秦开默见宋嘉鱼竟然还要收利息，不由嘲讽道：“商户女，始终就是商户女。

锱铢必较，铜臭十足，市侩俗气。

这就是你与惜月，最大的差距！”

宋嘉鱼并不生气，只觉好笑，抢白道：“对，我就是俗气。

我要吃饭，要穿衣，要花钱。

比不得你秦开默和她江惜月，不食人间烟火，清高如神仙眷侣。”

秦开默嘲讽的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按照宋嘉鱼说的，写好了欠条，心中却想：“白瞎了如此花容月貌，内里却俗不可耐，粗鄙不堪！”

交接完毕，宋嘉鱼退出后堂。

走到门口之时，回头道：“对了，大伯母，再知会你一声：我嫁入秦府后，以我嫁妆新买的下人，不再为公中做事。

请你另行安排人手。”

唐氏：“.....”秦开默摇头叹息：“太过小家子气了，一点也无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雅量气质！”

待宋嘉鱼走后，唐母心虚的说道：“开默，要不，再重新考虑考虑。”

“就让嘉鱼大房正妻的位置不动，让她继续打理中馈。

干脆你以二房的名义，娶惜月吧。”

秦开默毫不犹豫否决道：“怎么可能？”

“母亲，你要知道，血统是很重要的。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孩儿不想将来我大房嫡子，如嘉鱼那般空有其表，全无内在。

那样，如何让我大房诗书传家？”

“让她去二房做正妻，己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了。”

“孩儿承认，当初被她外表迷惑，确实也真心喜欢过她的。

所以对她，孩儿不能太过绝情。”

唐母却苦着脸：“但眼下，公中缺银少钱，怎么办？

娶惜月的聘礼又从哪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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