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还没到卯时，高棠华就醒了，为了不错过高建修和高棠启的行解时间，她一晚上都睡得不深。

昨天她往衣服里缝钱的时候，特意选了一套旧的男装，又将长发盘起，梳成男子的发髻，装扮成男子模样。

直到收拾好自己，高棠华才将高棠鸣喊起来：“棠鸣，起床了，咱们该走了！”

这是家里遭难后第一次睡床，高棠鸣睡得有些沉，听见喊自己起床，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爬起来，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还以为是在家里大哥喊自己起床：“大哥，什么时辰了？”

高棠华拿出沾了冷水的布巾替高棠鸣擦了擦脸：“以后就喊我二哥。”

冰凉刺激的冷水抹在脸上，瞬间激散了朦胧的睡意，高棠鸣这才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大哥，而是换了男装的姐姐，咧嘴笑道：“阿姐，你怎么穿了男装？和大哥长得怪像的。”

“咱们回乡还需要赶不少的路，我一个半大女孩带着你这个小孩单独在外太不安全，所以才穿了男装。”

高棠华递了两个昨天吃剩下的窝窝头给弟弟，又拿了两个鸡蛋给他，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还挺像一位公子的吧？”

“嗯，和大哥好相似，就是比大哥矮了一点，瘦了一点，以后我就喊你二哥，不喊阿姐。”高棠鸣一边吃东西，一边用力点头，休息了一晚上，他的精神恢复得不错。

高棠华和高棠启因为是龙凤胎，所以长相有六七分相似，不过高棠启作为男孩子更多是继承了父亲高建修的大高个和略微硬朗的脸部线条，虽然年纪一样，但足足比高棠华高了一个头。

而高棠华则更多的继承了母亲的柔和，身高只是比一般女孩子高一些，穿上男装丝毫没有违和感，就好像真的是一位半大男孩。

姐弟两个简单地吃了一顿早饭，两人将包袱背在身上，付了房钱朝客栈外走。

“阿……二哥，咱们现在去十里亭送爹和大哥么？”

高棠鸣拢了拢身上的小包袱，跟着姐姐轻声问道。

刚说完，目光正好扫到蜷缩在小店屋檐下的两女一老者。

他晃了晃姐姐的手，小声示意姐姐看过去：“是害咱们被抄家流放的那家。”

高棠华也看见了蜷缩在屋檐下的三个人，示意弟弟别出声，带着弟弟离开了小店，赶往十里亭。

老者她记得是叫高季同，依着辈分她该喊一声四爷爷，另外两个女人是他的二女儿高秋彤和高秋莲，高棠华该喊她们姑姑，那位在外妄言的书生就是高季同的小儿子。

就当她冷血好了。

一想到自己家是因为他们家大儿子才遭了难，她就生气，不上去踩他们两脚都已经算是菩萨心肠。

除了高家那三个人，屋檐的另一处角落还蜷缩着另外一位男子，男子全身脏兮兮，低垂着头。

许是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缓缓抬起头来，脏乱的头发垂在额前，挡住大半部分脸，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带着污渍的小麦色皮肤。

对上对方的眼睛，高棠华心里一惊，赶紧转身，拉着弟弟离开。

这人她不认识，但猛然看见他的眼睛，高棠华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而且，这男人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质也明显和普通乞丐不同。

他的身形很高大、破旧的衣服内隐约露出小麦色的结实肌肉，直到走出好几米远的距离，高棠华依然对刚才的男人心有余悸。

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是第一次见，为什么会从心底生出一种很麻烦的感觉？

高棠华用手抚了抚心口，拉着弟弟的脚步又快了几分。

**

当两人赶到十里亭时，被流放的囚犯还没有启程，押解的官差们正喝着茶，对照名册一一点名。

十里亭一般是给远行人休息用，不过因为今天是流放犯人的刑解日，再加上时间尚早，所以没有行人休息，而是里三圈，外三圈地蹲了不少囚犯。

除了高氏男丁，今天还有另外几家人也在今天流放，只是押解的官差不同，他们应该是全家都被流放，家眷多，男人、女人、小孩大约有上百人，在十里亭外蹲了一大圈。

那些囚犯里成年男子全都戴着木枷锁，一串一串用铁链连着，成年女子和其他年纪较小的孩子则只带手镣脚镣，用绳子串着，间隔约一米半的距离绑一人，远远看去就好像是海里养殖用的浮漂。

同样穿着囚衣的高建修和高棠启早已经等在了十里亭的空地上，低垂着头，当高棠华带着弟弟靠近时，立马就有官差过来询问：“什么人？”

高棠华拉着弟弟朝那官差微微弯腰行礼，带着哭腔说道：“我们是高家被遣返的女眷和孩童，家里长辈都已经过世，父亲和哥哥今天又要被流放，家里只剩下我和弟弟两个，所以想要在回乡前给他们送点东西。”

高棠华说得很可怜，说着说着马上就要忍不住眼眶中的眼泪。

高棠鸣也已经发现了带着枷锁的高建修和高棠启，红了眼眶，压抑着抽泣起来，姐弟俩看着就让人心酸。

依照昌安国的规矩，除非举家流放，否则囚犯在流放前不能见家人送行，家人也不能在行解的囚犯附近逗留太久。

或许是见高棠华姐弟俩太可怜，那领头的官差终于松了口，伸手：“要送得包袱给我吧，犯人马上就要启程，你们不能过去。”

他叹了一口气，接过高棠华递过来的包袱：“谁是你们的爹和大哥？”

“就是中间那两位，多谢大人！”高棠华指了指高建修和高棠启的位置，说罢便拉着弟弟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高建修收到包裹之后有一瞬间惊疑，片刻之后便急切地抬头四处张望，直到官差大喊起解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囚犯队伍离开。

直到看不见高建修和高棠启的身影，高棠华这才拉着弟弟走出大树，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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