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若无仙》是作者 “长衿酹江月”的倾心著作，宋聿岁宁是小说中的主角，内容概括：残阳如血，映照淮江河畔的芦苇荡水面上金色的光斑随着江水缓缓流淌，一身着红衣的女子沿着江畔踱步，听江上船妓悠悠传唱着那首早已不知名的歌赋“沐扶光而东升兮，始擢兰于芳汀略浮景而西沉兮，遂流苇于江皋处玄序以顾兮，喜韶春而悲秋观四时以望兮，睹旧物而思罔......”如今江上鲜有采芦苇的人了，只有撑着纸伞的红衣女子伫立在黄昏之中，怅然望着远方女子名叫时月，《书》曰：“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正...
“沈吴两家的事与你有何干系？你本不必淌这浑水。”昔日相里先生如是劝诫。
少年答：“我有自己的立场，此事有我不得不插手的理由。”
如今再到城北，江水依旧，只是朱雀桥已被斩断，秦淮江成了一道天堑。少年渡江时曾咏：“西风漫卷秦淮渡，浮桥横据侈富移。景行维贤将扶倾，万丈余晖千里圻。”
只是宋聿还不知，年少时的决定会使将来的自己背负怎样的枷锁。
三年前，沈崇谋反兵败，为昔日部下吴庸所杀，其家族亦沦为刑家，弟子不得入仕。只是沈家亦曾是江东百年豪族，断然不甘沦落至此。
沈氏一众子弟中，不乏才华横溢却不得着者。沈文幼时嗜学，成年后却终日放浪形骸，不学无术，只知贪图享乐。
京中云良馆乐伎色艺双绝，又有名酒佳酿相佐，是士族子弟时常饮乐的地盘，三教九流，汇杂其中。
有乐伎捧着酒壶款款而来，舞而歌曰：“今日良宴会，欢乐难陈俱。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唱罢，那位名唤扶桑的乐伎上前为宋聿斟了杯酒。
“近日新上的宜城九酝，请公子品尝。”
“多谢款待。”
宋聿身着墨绿衣袍，只慵懒地坐在人群中饮酒。
不远处有位公子上衣半敞，深蓝色外袍半松松垮垮得搭在身上，身旁有二三美人侍酒，风流成性。五官硬朗，眉目间却是轻浮之色，此人正是沈文。
那人远远瞥见宋聿，先是举杯遥敬，随后又起身上前，似是无聊想去调侃一番。
“宋公子，今日怎的得闲到这坊曲之地来了？”
“沈兄，好久不见。”宋聿兴致不高，只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文又搭话：“莫不是厌倦了家中那位，也来此寻个新鲜？”
家中那位，自然指的是相里先生。京中人不曾见过这位仙人，只知宋府有位门客，与宋公子交情不浅。
“不劳沈兄挂怀。”宋聿嗤笑，“府中一众妻妾，也不能令沈兄餍足吗？”
沈文时年二十有三，早年娶吴郡李氏女为妻，李氏并不善妒，是以沈家内宅姬妾众多。
“非也。早闻云良馆中有一玉人，神清骨秀，想来非寻常姬妾可比。我先前已经差人送了不少礼，不知今日可有机会得见。”沈文对此毫不遮掩，他又看向宋聿，“莫非——你也是为他而来？”
宋聿笑答：“然也。”
这时，扶桑又上前来禀：“宋公子，商音郎君差奴前来，邀您一叙。”
商音郎君正是沈文所求之人。
宋聿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沈文的情绪，幽幽开口道：“既如此，聿失陪了。”
“哼。”直到二人走远，沈文才表现出恼怒。
“郎君就在屋内候着。”
“有劳了。”宋聿朝她微微颔首。
扶桑自觉退出去将门掩上。
宋聿掀开珠帘，只见他正坐在漆木屏风前抚琴，谈不上什么骨秀神清，只是个十六七岁身量尚轻的小童罢了。京中之人竟好这口？
见来人，乐声止。
“宋公子，商某恭候多时了。”商音抬头望向他，目光却似狐狸狡黠。
“纷琳琅以流离，奂淫衍而优渥。真是把好琴，还要多谢宋公子割爱了。”
割爱谈不上，这样的琴在时月前辈的不秋斋只能算中品。昔日在幽篁山时，前辈也送了他许多名贵乐器。
“客套的话便免了，我为你寻得名琴孤本，你替我探查消息，本就是公平交易。”宋聿寻了个位置坐下，随手翻看桌上的书简。他不喜欢世俗间你来我往的客套，便直接挑明了立场。
商音笑道：“音本愿倾囊相助，却不想公子有意疏离，在下委实心寒。”
听着这话，宋聿有些头疼，感觉这孩子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虚伪。
“交浅言深是大忌，更何况商君本就不愿同世家子弟相与，我如何能信？”
“宋公子自是与世俗之人不同。”
其他世家子弟找他，或是仰慕他的琴技，或是为了一睹云良馆名伎的风采。而宋聿则是要在这馆中布网撒饵，他要以沈家为入口，布一场局。
“哦？可惜了——我不喜娈童。”宋聿则漠不关心地顺着他的话说道。
商音却也不恼，想起那些关于宋聿的谈资，便回道：“公子说笑了，我岂敢与您那位先生相比？”
“休要胡言！”宋聿放下书简，拍桌叱道。
“看来传闻不可信，是我失礼了，见谅。”
“你只管盯着沈文，其他不必多问。”宋聿不愿与之多言，“今日便不多叨扰了。”
辞别了商音，便起身回府。
————
在被卖到宋府之前，岁宁已经被转卖过好几次了。如今时局多变，饶是一些稍有地位的士族，亦是朝不保夕。流水的主家，铁打的奴籍。
宋聿忘了让人给她安排活计，岁宁在常青院倒是清闲自在，但她还在想着要如何出府，这几日也没有等来书信。
她观察了这位公子许多天，始终是早出晚归，或是不归的。从来都是只身一人，不与人结伴而行，连个仆从也不带。
这日公子让人来取五彩，赤色已经用尽了，只剩些未研磨的朱砂。知道要送去紫竹居，岁宁便将此活包揽了下来。
她幼时也曾学画，那时只能制些便宜的胭脂水粉作画，朱色墨多取自红花，昂贵的朱砂是用不起的。
紫竹居，平时极少有人踏足，只知道里面住着位不得了的人物。
竹林幽深，要穿过蜿蜒曲折的小道，岁宁只觉得这里比别处更加冷些。
远远望见了亭子里站着两人，一人身穿墨绿色衣衫，另一人则是紫衣白发，面容却十分年轻，如这紫竹居一般，清清冷冷的，宛如姑射山神人。
也是这时岁宁才发现，宋公子那几分与尘世不符的清冷，原来是像这位仙人。
“朱砂不够了。”相里迟在纸上画了几道便停了笔，“她最喜红衣了。”
“已经着人去取了，应该很快就送来了。”宋聿望向竹林方向，只见有人捧着盒子停在不远处。
宋聿走上前去，接过盒子便要遣退她。
她解释道：“公子院里没有研钵，赤色用完了，只剩些朱砂，尚未研磨。”
宋聿便说：“先生屋里有，去屋里吧。”
他领着岁宁回到屋子里，取了研钵给她，随后叮嘱她道：“屋里冷，你去生些炭火。先生不喜见外人，你只在这里研朱砂制墨，不要到亭子里打搅他。”
岁宁只应了声“是”，这位公子对她似乎一点印象也没有。
宋聿刚回到亭子里，相里迟已经收拾了纸笔。
白发仙人开口道：“外面有些冷了，到屋内去画吧。”
“啊？”宋聿不解，神仙也会怕冷吗？
回到屋内，宋聿在一旁磨墨，相里迟认真提笔作画，陈岁宁则在角落里细细研磨着朱砂。那位仙人似乎根本没注意到第三人。
“先生是要为时月前辈作一幅丹青吗？”宋聿问。
“正是。”相里先生一本正经道，“只是笔墨丹青终绘不出她半分霞姿。”
“我竟不知先生还会作画。”
一笔一画不紧不慢地落在绢上，宋聿绕到他身后想要欣赏这画是怎样的妙笔天成，却在看到那一坨黑色涂鸦时愣住了。
“......”时月前辈若是看到了，会打人吧。
“若是要送给时月前辈，先生可以让我代笔。”说着，宋聿也提笔蘸墨，在另一张空白绢上开始勾勒。
相里先生瞟了一眼他的画，只觉得还不如自己画的。他问：“你觉得这幅丹青如何？”
“甚丑。”宋聿如实回答。
相里迟一巴掌拍在宋聿脑袋上，有些恼怒：“年纪轻轻，装什么老成？”
“噗嗤——”见这一幕，岁宁忍不住笑出声来。见二人齐刷刷地看向她，又赶紧将头埋了下去。
*引自（汉）佚名《古诗十九首·今日良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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