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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近玖从下人们口中得知金镶玉的事，不免暗暗窃喜，忙冲着骄阳双手合十，虔诚道谢。
“上苍垂怜，上苍垂怜。”
从小照顾她的乳母木槿，此刻也学着她的模样，念念叨叨：“夫人啊，可是你在天有灵保佑我们三小姐呢？夫人可要一直保佑我们三小姐啊。”
虞近玖听到乳母这话，没忍住笑出声来：“乳母，我娘只是生下我就跑了，不是死了，你向她祈祷有什么用？”
木槿呸了一声，没好气道：“这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若非她生下你就跑，老爷又如何会厌弃三小姐，三小姐又如何会被城中传为霉小姐？”
虞近玖收回祈祷的手，苦笑着摇头：“我听外祖母说过，娘从小六艺过人，不输男子，她自是不甘被困在大宅子里的，娘有娘的自由要寻，我不怪娘的。”
她说到这里，略微一顿，见木槿不满张嘴，似要再骂上几句，虞近玖忙又继续往下说了。
“爹也不是真的厌弃我，何曾在吃喝上短缺过？只不过是看见我总会想起娘，爹是爱着娘的，若非深爱，也不会这十八岁未曾续弦，孤身一人了。”
“至于霉小姐，我确实比常人不顺些，不负此名，他们爱喊也由他们去。”
木槿再没话说，心中默默叹气，转头去浇一旁早已枯死的海棠花。
她的三小姐，何止是比常人不顺了些，那简直是倒霉到了鬼门关。
莫说磕磕绊绊摔个鼻青眼肿是家常便饭了，那便是半夜躺在床上都能被水缸里钻出来的王八砸断肋骨。
那王八更是奇了，好好的路不走，偏要上房梁，又偏要在她胸口处的房梁落下，这样倒霉的事，寻常人就是活上百年也遇不上一回。
偏偏，这样的奇葩事，总是被她遇上，总是鬼魅般缠绕着她，整整十八年，一刻不让人顺心。
换作常人，早冲到东城门的铁塔湖一头跳下去了。
“玖儿。”
低沉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木槿回头看去，简直一副撞见鬼的模样，从不踏进三小姐院子的人，居然破天荒出现了。
虞近玖循声回头，忙点头行礼：“父亲。”
虞父犹犹豫豫走到葡萄架下，视线左右打量了一圈，划过枯死的海棠花，划过没有生气的池塘，划过散架一地的摇椅……
他直到此刻还不敢相信，他倒霉的三女儿竟然选了一块最值钱的玉石。
他发自内心认为，这绝对不是运气，一定是三女儿从高人处偷学了什么看石的本领。
然而这样的本事，三女儿却是遮遮掩掩，一点没显露。
虞父搓搓手，局促着开口：“玖儿啊，你能告诉父亲，你是如何看出那玉石上的玄机吗？父亲记得你从未学过鉴石啊，怎么忽然……”
他说到这里故意一顿，等着虞近玖自己将来龙去脉说出来。
虞近玖双眼微眯，笑道：“运气。”
虞父噗嗤笑出声，随即尴尬地直挠头：“诶，玖儿是信不过父亲吗，怎么拿这么拙劣的借口？”
虞父一想到自己这些年刻意冷落三女儿，此刻简直无所适从。
“那玉石商人与我们交好，从来都是先将东西拿给我们挑，再去别家的，如今得罪了他，实在是叫为父为难，玖儿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可否替为父再挑几块好的？”
虞近玖对上虞父担忧的目光，毫不犹豫地点头：“行。”
正惴惴不安的虞父，没想到虞近玖竟是一口应下，阴郁的眼眸陡然间一片明朗，激动道：“好玖儿，咱走着！”
“不用去了，父亲只管将那商人所有石头买下便是。”
虞近玖如此笃定的话，在虞父眼里却是犹如晴天霹雳，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什……什么？你说什么？你让我将他那剩下的几十块石头都买下来？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是，父亲只管买便是。”
虞近玖再次笃定的回答，令虞父站立不安。
虞父沉默半晌，再度开口追问：“你的意思是，那玉石块块都是极好的？”
“那倒不是，有些是值钱的，有些只是凑数的，姑且算是赔罪礼吧，如此这般他下回才愿意将好东西先给我们挑。”
虞近玖说到这里，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衣角。
她对石头天生就有一种莫名的喜爱，只是父亲从小不允许她碰，凡是她碰过的石头总会发生不好的事，或是忽然裂了坏了，或是这类玉石忽然在当地发现一个大矿，价格暴跌，高价收来却砸在手里卖不出去。
虞近玖小的时候不明白，明明自己看中的石头很是好看，为何总是厄运连连。
后来她明白了，她生来便是要给周围人带去厄运的，连石头都不例外。
可对石头的喜爱，实在难以磨灭，闲时，她也总去山里转转，摸摸那里的石头，一身的郁结便能消散。
今日那玉石商人带来的玉石之中，有好几块都让她眼前一亮，只是她不敢说，故而选了那一块在众人眼里都不打眼的石头。
没成想，自从昨晚投壶之后，厄运消散的一干二净，来的全是好运。
是以，虞近玖想要狠狠赌一把，看看这好运气究竟能到什么程度。
虞父咬着牙沉默许久， 好半天才开口：“你说的是，今日这事，委实是我们对不住，何该牺牲些的。”
他说着转身往外疾奔，很快消失在虞近玖视线之中。
木槿拿着浇花的水瓢走过来，眉心简直拧成了川字：“三小姐，你怎么给老爷出这种馊主意，这要是赔了个干净，老爷不得怨死你？保不齐，连月钱都不发了，叫咱们去喝西北风。”
虞近玖冲她一笑，顺手接过水瓢，朝枯萎了的海棠花走去，轻轻将水淋上：“对不住了乳母，难得好运，我控制不住想一而再再而三的验证，人究竟能好运到什么程度。”
话音刚落，水瓢中最后一滴水正好落尽，虞近玖看着眼前这光秃到叶子都掉光的枯枝，目光满是期盼。
“乳母，你说这花还能再开吗？”
木槿笑着摇摇头：“自然是不能。”
虞近玖也笑着看她：“那你为何仍日日浇水？”
木槿没话说了，当下有些哀伤地垂下眼眸，是啊，她为何仍日日浇水，为何仍夜夜向上苍祷告……
不过是为了等一个奇迹，等一个能让她的三小姐在这霉雨连连的日子里窥见一丝阳光的奇迹。
虞近玖站起身，紧紧拉住木槿饱经沧桑的手：“会等到的，我们一定会等到的。”
轰隆——
晴空万里之下，竟打起雷来。
这让木槿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人一旦焦急，便总想找点事情做做，木槿蹲在池塘边开始洗衣服，一刻不敢停歇，生怕闲下来了又去想那石头的事。
直到管家提着长袍一角，急匆匆赶过来，才让木槿停下手头的动作，瞬间大气都不敢出。
“三小姐，老爷将石头都买回来了，这会叫你过去一块开石呢！”
虞近玖此刻也有些紧张了，但还是立刻起身，跟着管家朝后院的方向疾走而去。
后院里站了不少人，虞近玖由着管家开道才走到虞父身旁。
一张张搭了细铁丝的竹弓已在旁备好，几个精壮小厮早挽起了袖子，就等着切割玉石了。
看客之中，不光有宅子里的人，还有玉石商人、其他几家商铺的掌柜，以及一些常来光顾的主客。
虞近玖倒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脸也微微发起烫来。
看客们见霉小姐亲自到场，忍不住笑着打趣。
“像今日这般稀奇的日子，以后可不多见了啊，我倒要看看闻名汴京的三小姐，究竟能选出什么好东西来。”
“哈哈哈哈顾兄此言差矣，虞兄从来不做亏本买卖，这其中必然有玄机。”
“诶，陈老弟你莫要打这些官腔，刚才来的路上，你还说虞老兄是不是吃酒吃多了，脑子吃糊涂了呢！”
“哈哈哈哈哈！”
周围人顿时笑作一片，虞近香虞近舞脸色难看至极，她们甚至觉得看客们阴阳怪气的打趣说得在理。
两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父亲实在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将石头全买了回来，还是被城中各大商铺挑剩下的石头，这能开出什么花样来？”
“简直荒唐，三妹只是走了狗屎运，爹竟还真的听信她的话，将石头全买回来，我方才知晓这事，差点两眼一黑翻过去。”
“大姐，方才还晴天打雷呢，你可听见了？”
“听见了，呵，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咱爹就等着成为全汴京的笑话吧！”
在这般种种鄙夷可怜看笑话的眼神裹挟中，虞父却自信满满，他始终笃定，好运这东西不会出现在虞近玖身上，定然是她偷师成功，知晓玄机。
“开！”
虞父一声令下，那些小厮便将冷水泼在石头上，吭哧吭哧开始拉动竹弓，切割起玉石来。
吱嘎——
吱嘎——
吱嘎——
周围的看客都伸长了脑袋来看，他们都想看看霉小姐的真本事，想看看这些石头是不是半点玉字都不沾，会不会连茅厕里的石头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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